楚辞

自由者

《青衣录》

【朝歌·招魂】


01

      


      在古代民间,若要想听八卦,去哪儿?


      当然是酒馆。酒馆里说书先生多,各路人马聚集一桌,觥筹交错间免不了谈天阔地一番,洋洋洒洒地能说出一大篇文章,要不是时间不够,可得说上个七天七夜。


      “朝歌陈家次子不是中了(科举考试)吗?听说是个探花,还不错。前几日啊,朝廷特下旨赏了白银万两,封那陈仲礼为户部侍郎呢!”


      “这陈仲礼从小饱读诗书,生的又是一表人才,如今科举又中了个探花的名头,这陈家啊..”男人故意托长尾音,用竹筷敲了敲碗沿,“是要大发了哦!”


      有人问道:“哎,那陈家的那位长子,我记得不也是上届的科举状元么?”


      “害,那位啊,去年不就..”男人对他挤眉弄眼了一番:“可惜,留下妻儿在人间,儿子还不足月呢!”


      有人叹息:“孩子小小年纪便没了父亲,也是可惜,可惜啊!”


      “那陈仲礼倒是待他长兄的孩子不错,事事俱到。话说陈仲礼如今还未娶,现在,指不定多少闺中姑娘想投怀送抱的呢!”


      二楼。


      “仙君哥哥,投怀送抱是什么意思啊?”


      丹陛仙君闻言,端着木碗的手指顿了一秒,“就是喜欢。”


      “喜欢?”长溟九婴眨了眨眼睛,“什么又叫做喜欢啊?”


      丹陛仙君被问倒了,仗着他什么也不懂,于是随口说道:“用你们奈落的话来说,大概就是想找个人陪自己。”


      长溟九婴似懂非懂。


      “对了,我除了知道你是长溟九婴,其他的可都不知道。”肖战挑眉,“看你年岁也不小了,应当是有字的吧?”


      “字?”长溟九婴先是重复了一遍这个字,试探着问道:“你的意思是,怎么叫我吗?”


      肖战:“........”


      他扶额:“你还真的是什么都不懂啊。”


      长溟九婴歪了歪头,眨着眼睛看他。


      “那不如我替你取个名字,如何?”肖战望着他道。


      长溟九婴点头:“好啊。”


      这事答应是答应下来了,只是这一时半会儿地让他想出一个合适的名字还真有点难度。不过虽然内心焦急,仙君面上还是八风不动,甚至看上去还有点认真。


      长溟九婴拖着腮看他。


      邻桌一个小孩儿正在背古诗,奶声奶气:“天下都游半日功,不须跨凤与乘龙。偶因博戏飞神剑,摧却终南第一峰。”


      丹陛仙君试探着道:“天龙?”


      长溟九婴将这个名字过了一遍心底,摇头:“前几日吃的一个鬼好像就是这么个叫法,太恶心了。”


      他这恶心倒不是这名字有多恶心,而是如果自己取了个这么名字,那不是自己吃自己么?他虽然不谙世事,却也知道不是这么个道理。


      “天龙不就是指你们霄汉那儿的神龙吗?”长溟九婴撇撇嘴:“前些时间来奈落,我见它缩头缩尾的,一点儿都不好。”


      丹陛仙君又道:“那..一博?”


      一博。


      他将这名字绕在唇齿间,颇为欣赏,点头:“行,就这个吧。”


      “有了字总得有姓氏,你想要什么姓氏?”


      长溟九婴对这类没有过了解,两条细腿在桌下晃荡:“唔,都可以。姓...王吧。”


      “王八?”丹陛仙君瞪大眼睛。


      “王!”长溟九婴认真地看着他,一副教训的口吻:“你怎如此愚钝!”


      肖战:“......”


      “既然我替你取了字,那就算得你的长辈,和长辈说话可不能这么没礼貌。”他佯作严肃。丹陛仙君不笑的时候是挺正经的,看上去还有些怵人,因此长溟九婴扁扁嘴,满脸委屈。


      长街行人颇多,这会儿又是未时,人群熙熙攘攘。长溟九婴乖巧地跟在他身侧,路过的平民不甚小心撞到了他,他便侧了身,左手无意识地去拽面前人的广袖。


      肖战侧头看他:“怎么了?”


      “人..多。”


      长溟九婴生于长溟河,又是天生鬼骨,骨血内融有万丈幽冥厉鬼,而他心思单纯,不擅于控制心性,因此极易失控。


      肖战能感觉到他身上隐隐的灵气流动,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,将自己体内温和的灵力传到他的体内。


      王一博这才好受了些。


      丹陛仙君虽知世事,却不比长溟九婴好上多少。路过的行人投来好奇且打量的目光,二人视若无睹,牵着手往城门那走。


      “仙君哥哥为什么要走?我们不是可以飞吗?”


      “城内人多,不便。”


      王一博点点头,乖顺地被他牵着,又问道:“我们是要去哪儿啊?”


      “朝歌,陈家。”肖战道,“方才用卦术找到了绿衣的着点。”


      “绿衣?”


      “是一件宝物,不过虽然说是宝物,我觉得用邪物来称更合适。”肖战给他普及道:“绿衣是上古时期凶神哧朢所化,哧朢当年作恶多端,引发神魔大战,后被我亲手封印,安置在了流衣阁中。前几日的时候不慎被他溜出,落入凡尘。”


      “他会做坏事吗?”


      “未必,落入寻常人手中只会以为这是一件普通的衣裳,若是落入一些有心人手中,指不定会用它来做什么。”


      烈日当空,走了没多久肖战就觉得有些热。人间正是七月天,男人们都穿着粗布麻衣,衣袖挽在臂弯,露出结实的小臂来。


      丹陛仙君只觉此举十分不雅,宁肯出汗也是不要这么做的。


      他正要转头去问王一博热不热,却发现自己始终握着的那只手依旧冰凉,像是上好的玉石,掌心柔软,带着些许凉意。


      “怎么了?”


      王一博见他看过来,对他眨了眨眼。


      “没怎么,快到城门了,走吧。”


      他方才想起,长溟九婴并不是神,自然也不是人。


      霄汉上大多的仙君都是由人飞升上来的,自行由精元凝出人形的都是少数。前者算得半人半神之身,后者则是完全神身。神身不怕水火不惧雷电,但毕竟是依着人身凝结而成,有些还是无法避免的。


      但是鬼不同。


      仙列分为三六九等,自下而上依次是:仙人、仙首、仙君、主君。鬼也效仿出一套等级制度:怨骨、白绫、红衣、青杀、无眼、罗刹、泣婴。


      但是独立于这套等级制度之外的,还有位于冥府圣殿里的那几位。


      天齐仁圣大帝、酆都大帝、鬼帝神荼和那十殿阎罗皆是冥司中人,另三位则是独立存在于奈落的鬼神。


      忘川孟婆、三途惊鸿,以及他身后的这位,长溟九婴。


      “你在奈落就没有见过其他的...鬼神吗?”


      “见过啊,”王一博细细数来:“冥司里的大多都是见过的。”


      肖战感兴趣地道:“你为何不出奈落来看看这大千世界?”


      “不能。”他语气严肃,见了肖战那张脸又不自觉放软了声音:“长溟河由我镇守,你身处霄汉或许不知,我本身算得厉鬼,又是天生鬼骨,长溟河若是离了我易暴动。”


      “自我有灵识以来,我就知道我必须待在这里。长溟河上一次暴动我记不清了,那自那以后奈落就大变样,且轮回通道被强行干扰,当时放出了太多厉鬼。厉鬼横行人间,大杀四方,以至人间生灵涂炭。”


      肖战问:“那你为什么这次出来了?”


      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
      他兀自思考:“大概是长溟河安宁太久,又或者...”


      他说到一半没说了。


      肖战不由得回头看他:“或者什么?”


      “或者..因为你来了。”


      他脚步一顿,侧过头去看后面那人。


      王一博睁着一双清澈的眼,阳光纷纷扬扬落在了他的眼底,映出自己的身形。


      他回过头,轻笑:“或许是吧。”


      出了城,二人就直接运用法术瞬移到了朝歌。


      陈府上空黑气盘旋,宅子外被厚重的迷雾笼罩。这些都是人眼看不见的,但是这二位却看的清清楚楚。


      “奇怪,人间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鬼气?”


      “应当是被召唤出来的。”


      肖战侧头:“依你看,这是什么等级的厉鬼?”


      “应当是最低级的怨骨。”王一博眉头皱着,“怨骨尸气重,这才会有这个现象。”


      “长溟河内也有吗?”


      王一博摇摇头:“长溟河内皆是不可堕入轮回之鬼,一般都在青杀以上。”


      “怨骨是低级厉鬼,虽有灵识却残缺不全,且怨骨一般都会去忘川河那儿,怎么这个跑出来了?”


      “绿衣做的。”丹陛仙君叹了口气:“应当是附在了谁的身上,此人借用绿衣之力招魂归,这才有此象。”


      他心道:这还真是不让人省心,哧朢被他封印在绿衣中时本就满身戾气怨气,这会儿有人借他的怨念招出了奈落的鬼怪,搞不好弄得整个陈家家破人亡。


      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怨气自行消散,得需被招之魂自行归入冥府。


      这么想着,陈家的大门却是开了。


      里面走出来一位面容娇艳的女子,此女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,耳旁坠着一对白玉耳坠,用一支简单的银簪挽住乌黑的秀发。她打扮的素丽,眉眼却生的潋滟媚人,眼角下有一颗小痣,笑起来时会浮现在眼睑上,格外艳丽。


      肖战眉头微蹙,只见一缕黑气飘在她身后,随着她的移动一起移动,就好像从她的体内散发出似的。


      “要跟上去查看吗?”王一博问:“还是直接斩了那魂?”


      肖战:“?”


      长溟九婴就是拥有这个能力,吞噬生魂。


      肖战愕然,饶是他也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修炼法子的,他不由得问道:“你们长溟九婴就是这么修炼的吗?”


      “嗯。”


      没有人教导,这似乎就是他们的本能,去吞噬生魂来助长自己的修为。


      “不过每吞噬一道生魂,都得经历魂者生前经历过的情绪,因此格外痛苦。”王一博说着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平淡,像是习以为常:“这就是长溟河守河人的能力以及,唔,那个词怎么说?”


      肖战补道:“代价。”


      “是。”


      王一博出声问道:“那我们现在是怎么做?”


      “当然是跟上去了,还能怎么办?”


      他收回心底那点泛滥出的思绪,牵起对方冰凉柔软的手,跟在了那个女子的身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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